第二章
袁喜一怔,没想到能碰到他们,只觉得这两个人碰到哪个都觉得尴尬,就想赶紧避过去,急忙转身又往回走,可没想到转身急了些,细细的鞋跟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滑,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,胳膊在半空中晃了两晃,“扑咚”一声就坐地上了,屁股着地,正正地磕到尾巴骨上,直疼得袁喜呲牙咧嘴:Tnnd,谁没事打这么多蜡干吗!
同事狐疑,“真的不认识步怀宇?”
袁喜一下子噎住,心虚地瞥了一眼步怀宇,看他也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,到嘴边的瞎话竟然就说不出来了。
袁喜就要脑羞成怒,看一眼步怀宇,他却没有看她,只转了身背对着他们,看电子牌上的广告。
袁喜强忍着脾气,微笑着点头。
这次轮到同事惊讶,“哎呀,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?也不怪你,你来的时间短,他是咱们大厦里最金贵的男人!他做私募的啊!年薪上千万,人又帅又冷,天啊!袁喜,你就算不知道咱们老板是谁,也应该知道他是谁啊!”
袁喜无语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,心道我怎么和你说实话?说我痛经么?我好意思说么?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?
到了周六上午,袁喜加了会班,又到公司旁边的银行去给家里汇钱,然后给父亲打电话。
“坏了!”袁喜看看裙子上的血迹,刚才坐在步怀宇的车上,他的车上用的好像是浅色的坐套啊,不知道有没有沾在人家的车上,如果真的弄脏了,这回可真是没脸见人了啊!她想,暗暗懊悔。
后面几天没有再见到步怀宇,袁喜心里甚至有点小小的庆幸,慢慢地,走路也知道要挺胸抬头了。
袁喜抬头看着步怀宇,眼神里还有着些犹豫。
“我回不去,”袁喜截断父亲的话,“单位忙,再说春运的时候火车又挤,我就不回去了。”
张恒就看着袁喜坏笑,问:“吃,吃得什么?”
“我吃,吃过了。”袁喜没说过瞎话,所以语气就有些不自然。
袁喜还是笑,笑嘻嘻地和父亲说:“我哪省了啊,我日子过得好着呢。”
“袁喜。”
“你是上车,还是让我打电话叫救护车?”他问。
袁喜想自己是不是太累了,怎么觉得同事的话那么难懂呢?步怀宇?刚才那个男人?算认识么?她也说不上来。她虽没想和同事做什么好朋友,可是自己来了这个公司还不到两个月,还真不想和同事处不好关系,所以虽说累,可是却还是停了下来,转回身看同事,强忍着小腹的阵阵抽痛,淡淡笑着,“你说的刚才电梯里的那个男人?我还真不算是认识,只不过是以前见过一面而已,我连他名字也是刚从你嘴里听到的。”
袁喜看他没有坚持送自己去医院,松了口气,说了地址,一阵抽痛又上来,身体不自觉地弓起了起来,按紧了小腹,头抵在前座靠背上,咬紧了牙挨这一波痛。
父亲在那边叹了口气,沉默了好半天,才转了话题,说:“你哥一直闹着想你,说你很久都没有给他打电话了……”
“不用!”袁喜赶紧说,从后视镜里看到步怀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,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少些尴尬,“不用去医院,我只是,只是着凉了,呵呵,穿得少些,胃疼!”
袁喜有些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,忙说:“没事,刚才胃疼的有些厉害,现在好多了。”
父亲那边就有些沉默,然后就告诉袁喜别为这么省,家里有他,不缺钱。
张恒嘿嘿地笑,转头问袁喜:“你在这里上班?”
张恒却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笑着,伸了手去拉袁喜:“起来,看看屁股几瓣了。”
梦里见到了何适,他笑着跟她说,他在美国挺好的,不用洗盘子,还说美国现在都不用人洗盘子了,都用洗碗机,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。她也跟着傻笑,心想美国就是好啊,早知道这么好,当初说什么也跟着何适一起去了。何适笑着,突然脸就变成了步怀宇,他冷冰冰地拿了弄脏了的汽车坐套,伸手管她要钱,说她把他的坐套都弄脏了,她得陪他钱,袁喜就委屈,捂着钱包说自己没钱,他还不信,非要自己来搜她的口袋,袁喜就很着急,急着急着就醒了。闹钟在耳边嚣张地叫着,袁喜才知道原来是梦,总算松了口气。
他看她沉默,摇了摇头,轻声地嗤笑,袁喜感到车速慢了下来,然后听到他问:“需要买东西么?”
身体分明是冷的,可鼻尖上却冒出了汗。
他从镜子里看她,“记得下次说胃疼的时候,捂对了地方,要上面一点。”
都是些重复了很多遍的老话,可袁喜还是乐呵呵地听着,等父亲的唠叨告一段落,这才告诉他自己很好,不用操心,还说给家里汇了钱,让父亲记得去看看。
袁喜咧嘴笑笑,强撑着站起身来,打开后面的车门,一坐进去,立刻就感到了车里的温度,暖和,真好,袁喜叹息。
电梯门在十八楼打开,袁喜眼角瞥见一个挺拔的人影进来,然后就发现那两个女同事突然间就挺胸抬头婷婷玉立起来,她纳闷,歪抬了脑袋去看,有点意外,没想到能再遇到步怀宇,袁喜记着他的让衣之谊,冲他点了点头,想笑,可惜实在是太累了,笑不出来。
袁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当时的反应就是摇头,没想到步怀宇却点了头。张恒就有些愣,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,“算了,不管以前了,我是张恒,这家伙步怀宇,你呢?”
父亲在那边沉默的时间更长,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话,好半天,才小心翼翼地问:“过年回不回来?你妈——”
张恒也跟着上劲:“别这么不爽快,看你挺利索的一小姑娘,怎么办事这么磨叽呢,走吧,一起去,人多了热闹,这小子刚大赚了一笔,咱们好好宰他一顿!”
袁喜甩开他的手,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看着张恒,张恒哪里知道袁喜是为了躲他们才摔的,看袁喜这个模样,还是忍不住地笑,问:“妹妹,咱们没仇吧?你想吃我啊?”然后又故意转了头无辜地冲着步怀宇嚷嚷:“你得罪这个妹妹了么?”
两个同事搭伴打车走了,只剩下一个袁喜,再也忍不住小腹的抽痛,摁着肚子蹲在了地上,天真冷,不敢呼吸,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冷的,直达腹部。公车在后面开过来,有人追赶着汽车从袁喜身边跑过,挤上了车,不知奔向这个城市的哪一盏灯。
车子开到楼下,袁喜说了声谢谢,逃荒似的急急忙忙地钻出了车外,上了楼,冲进卫生间里,才发现卫生棉垫早已经湿透了,就连裙子后面都透透过来不小的一片。
步怀宇看了袁喜一眼,没说话,升起了车窗。
袁喜的手赶紧往上移,按到胃的位置。
上班的时候袁喜就有些心虚,一靠近公司那个写字楼就跟做贼似的,四处扫望,生怕再遇上步怀宇,还好,挤电梯的人虽然很多,其中却没有那个冷冰冰的家伙。
这个城市,真得很冷,袁喜叹息,算了,看来得打车回去了,早晚都无所谓了,还是等疼过了这一波,再说吧。
张恒不知道今天得了什么好处,脸上挂着吊尔郎当的笑,正扭头和步怀宇说着什么,步怀宇听着,脸上还是那副冷淡淡的老样子。
“嗯,好,那就算是认识了,以后再有人问你们,你们可别再这么不默契!”张恒笑道,又问:“吃饭没,一起去?”
步怀宇沉默,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袁喜,问:“住哪里?”
步怀宇转过身来,没有看袁喜,脸上依旧是淡淡地,问张恒:“你还要吃饭么?不吃的话就赶紧回去,哪那么多废话。”
一遍还没有念完,车子又倒了回来,袁喜就听到步怀宇淡淡的声音,“上车。”他说,声音不大,却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。
袁喜想问,老板能发我薪水,他能么?他钱再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!又想,这个月薪水快发了,到周末的时候该给家里寄钱了。
步怀宇还是没有说话,静了片刻,突然说:“胃不在那个位置,就是再下垂也到了不了那里。”
袁喜看了纸条,几乎能想到皮晦被她老妈揪回去的搞笑样子,想笑,可是却没笑出来,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,有些羡慕,有些发酸。给自己灌了红糖姜水,小腹总算不那么痛了,洗漱的时候突然又想起送自己回来的步怀宇,想他也没有同事说的那么冷啊,而且看得出来,他是个心细的人,又想如果明天同事要是知道了是他送自己回来,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,袁喜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,嘴里还满是牙膏沫,觉得自己也有些无聊了,突然就想笑,是不是有钱的男人,而且还是好看的男人,都容易让女人产生幻想呢?就连自知如她,竟然也会为步怀宇这次无意间的一次助人为乐而浮想联翩。
“啊?”
出了电梯,袁喜强撑着往公车站走,两个同事从后面跟过来,满脸的激动:“袁喜,你认识步怀宇?”
袁喜点头,想揉自己的屁股,可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。
皮晦还没有回来,袁喜在桌上看到她留的纸条:喜,毁了啊!老妈召唤,我晚上回家住,不回来了,你替我祈祷啊!
袁喜一下子僵住,看到自己仍捂在小腹出的双手,抬头,又从镜子里看到步怀宇的眼,一下子窘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袁喜有些尴尬,忙站起来,冲着步怀宇强扯出个虚弱的微笑:“不用了,谢谢,跑得累了,蹲一会,呵呵。”
“喝!还真是缘份,”指着步怀宇又问:“这小子也在这楼上,你们认识不?”
做财务的,到月底总是忙,下班的时候,时间已经是很晚了,电梯里除了自己还有一起加班的另外两个女同事,大家都觉得辛苦,形象上就都不那么注意了,站得有些松垮,袁喜更是实在,连电梯里的警示都抛到一边,直接就把身体倚在了电梯轿厢壁上,要不是顾及裙子不方便,她连坐地上的心都有了。
被张恒话一激,袁喜都觉得自己磨叽了,不就是吃个饭嘛,去就去呗!点了点头,跟着步怀宇和张恒就上了车。
她这里还裂着嘴抽着凉气,就看见张恒那张脸出现在面前,他看到袁喜也是一怔,然后就笑得喘不过气来,一边笑一边还说:“妹妹啊,你怎么每次出场都这么生动啊?就算想引起咱们的注意,也不用这么下本吧?这坐得结实的,哥哥都能听到你那小臀部落地的声音了。”
再见到步怀宇,是在公司写字楼的电梯里。
父亲接到袁喜的电话很是高兴,一个劲地问她新工作怎么样,生活好么?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……
步怀宇看袁喜张口结舌的样子,也轻轻笑了一下,说道:“既然没吃过就一起去吧,”
步怀宇也看到了袁喜,面无表情地稍微点了一下头,也没说话,背过身去面对着电梯门。
“我没装!”袁喜有点急。
看着步怀宇的车子开走,袁喜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,又咬着嘴唇蹲了下去,手死死地摁着小腹,心里默念:坚持,总能过去,总不会疼死,痛经么,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!
爬上床,把那个半旧的玩偶猴子抱在怀里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袁喜竟更感到猴子身上透过来的一丝暖意,搂得更紧了些,眼角扫到床头上的闹钟,又开始想那个人,就想地球的那端是几点了?天亮了么?他在做什么?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小品里:是不是也在头朝下刷盘子呢?袁喜笑,觉得自己无聊,他怎么会刷盘子呢,他家又不是没钱,袁喜想想笑笑,慢慢地就迷糊了过去。
他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,然后又把视线放回到前面,专心致志地开车,“一看你就是没胃疼过,所以装都装不像。”
“步怀宇?”袁喜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木,没反映过来她们说的是哪个,摇头。
“别装了!刚才明明见你们点头了,还说不认识,真是的,还没说和你抢男人呢,就这么不够意思!”一个同事带着明显的不高兴。
“对,那里才对。”他说,“还有,胃疼不是你那个样子。”
他点头,“没装,但是却没说实话。”
挂了父亲的电话,袁喜才想起来自己的U盘还落在了单位,气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,又急急忙忙地往公司跑,刚进了写字楼大堂,正好赶上电梯下来,两个高个子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,正是步怀宇和张恒。
“嗯?”袁喜愣,顺着步怀宇的视线看向路边,是一家还在营业的超市,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,忙红了脸说:“不用!家里有。”
好半天,痛楚才稍微轻了点,袁喜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好,忙坐直了身体,看前面步怀宇静静地开车,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,心里有些放松,偷偷地看向后视镜,正好看到里面步怀宇若有所思的眼神。
“去医院?”步怀宇问。
一辆黑车悄无声息地紧贴着路边停下,袁喜扭头,看见车窗玻璃慢慢地落下来,步怀宇从驾驶位上探过身子,淡淡地问:“需要帮忙么?”